BIG FISH
——追忆我与俞孔坚兄长交往的二十年
俞孔坚1963年出生,我1975年出生,他比我大12岁。今年他去世62岁,我正好50,人生半百。
1990年代——关注
我1994-1999年在同济大学建筑城规学院城市规划系景园建筑专业学习,那时他已经名声鹊起。1999年他领衔土人团队设计的广州中山歧江公园作品获得2002年度ASLA奖(美国景观师协会奖),当时我已经很关注他了。
2003——初见
记得2003年我参加北京温榆河改造规划国际竞赛,一大堆人看现场,我第一次见到俞孔坚本人。当时我拿了手机偷拍他,他看见笑了笑打个招呼,因为都姓俞,所以也问了老家在哪。很简短但很亲切的交流,却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。
2008——争论
时间过得很快,俞孔坚和土人总有优秀的作品出来,秦皇岛的红飘带也获得了2007年的ASLA奖项。作为同行正好有该地的项目,所以2008年我去看了,随手在博客上写了一篇吐槽这个项目的文章。当时我是博客上景观设计的大V,有几十万粉丝,文章一出正反方争论频频,骂战一片,形势好像有点失控。还好俞孔坚老师也没有发声,我也继续干我的项目,这事就算告一段落。
2016——同襟
八年之后(大约2016年),时任中国住房和城乡建设部科技与产业发展中心主任俞滨洋司长(也已仙逝)建了一个俞氏乡亲群,拉我和俞孔坚认识,加了微信,至此我们才算正式认识。后来我和俞孔坚兄长经常发微信聊聊作品,他时常点赞,春节也互发问候。只是当下我很遗憾一直没敢提红飘带的事情,想为年少轻狂出言不逊道个歉,可现在兄长已经离世来不及了。
这些年来一直关注他的项目获奖并去他的项目走走看看,基本不写评论文章,但对他的理念和实践有更深的认识,有认同,也有细节上的总结和复盘。另外,与土人上海事务所的周水明总聊天,说起他各个项目都亲力亲为,甚至一早起来自己拿相机去拍照片,也由衷地敬佩。
2020——乡建
关于乡村振兴和乡建是我们两个有共同话题的内容,我建了一个【崇明乡聚公社稻梦空间群】,从2016-2025我在上海崇明岛已经做了10年的乡聚公社及“稻田圈”实践。我也力邀他进群,他会经常和我微信沟通乡村的活力,始终希望用景观的力量改变乡村。他在安徽黄山打造 “望山生活・西溪南” 项目,探索乡村振兴模式,把旧的村公社改造成了精品度假酒店 “荷田里酒店”,并将老祠堂修复为对外窗口——望山生活馆。他一直邀请我去看看,我排在明年的计划之中,一定要去亲身体验。
2023——重逢
2023年他来上海做了一个演讲,在上东图书馆,提出要面对普通人,特别希望对儿童普及环保知识。这不同于以往在高校的专业讲座,各种专家学者正襟危坐,不苟言笑。他口才很好,始终面带微笑侃侃而谈,并且正面回答许多学术疑问。最后签名售书我走上前去请他签名,我们相视一笑,网友时隔20年再次见面。当时很想约他私聊,可是想着他太忙了或者应酬很多就放弃了,没想到一下就天人两隔,再也见不到了。
当下,我正在写我的第八本书谈论景观与城市规划,《共创的城市——体验设计城市更新实践范本》,有章节要采访他,也和他约好了今年年底或明年去拜访他,可惜却永远不能再见。
2025——评价
他是改变中国景观设计行业地位最重要的领军人物,得到了建筑设计、城市规划、艺术及水利等各界专家学者的认可。他在国内是充满了学术争议的人物,但也是敢于说真话的人,具有北大“以真理为炬”的斗争精神,非常值得钦佩。
他用美国人的“魔法”打服了美国人——从哈佛GSD毕业,引入了海绵城市等等相关理念,在中国城市大发展的二十年做出了大量优秀的项目,让以美国为首的西方景观设计师叹为观止。他是ASLA获奖最多的人,也是世界景观师(景观公司)最优秀的,没有之一。他得到了国外景观业界的普遍认可,他的地位类似于景观界的“华为与任正非”。
他理论结合实践,有高度、有广度、且有深度。其“大脚理论、野草之美及海绵城市”都广受认可,也都有成功的案例。他主张用设计作品来说话,这是一种“埋头苦干”的精神,也是一种“干就对了”的态度。
当然在评价中国传统园林方面,我始终认为:不能否定中国传统园林的力量,时间(历史)就是一种力量。以苏州园林为例,在当今来看都是具有“后现代主义建筑风格”的充满光辉的作品,非常需要我们这一代景观师不断地创新和重塑,寻找更具有中国地域性和当代性的设计语言。
尾声——BIG FISH
看过那部美式电影《BIG FISH(大鱼)》的人都记得电影的结尾,这是蒂姆・伯顿用奇幻笔触写就的 “告别诗”,也是对 “故事与人生” 最温柔的注解 —— 当父亲爱德华躺在儿子威尔的臂弯里,从医院的病床 “走向” 记忆中的河畔(亦是他故事里无数次出现的意象),岸边站满了他一生故事里的角色:巨人卡尔、马戏团老板、诗人阿米莉亚、连体姐妹花…… 这些曾被威尔视作 “谎言” 的人物,此刻都成为父亲人生的见证者,笑着挥手,眼里闪着泪光。
当威尔抱着父亲踏入水中,爱德华的身体化作一条巨大的、闪着银光的鱼,摆尾游向无垠的深海 —— 这既是父亲终其一生都在讲述的 “自己是大鱼” 的故事闭环,也是儿子终于读懂父亲的瞬间:那些夸张的奇幻叙事,从来不是欺骗,而是父亲对抗平庸、留住浪漫,给世界和家人的一份礼物。
这个结尾之所以动人,在于它用超现实的画面,解构了 “死亡” 的沉重:爱德华没有消失,而是活成了自己故事里最自由的模样;威尔也不再纠结于 “真实” 与 “虚构” 的界限,而是接过了父亲的故事,让这份浪漫与勇气继续传递。
就像电影里说的,“人有两次死亡——一次是身体停止呼吸,一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把你忘记”,而爱德华,永远活在那条游向大海的 “大鱼” 里,也活在所有记得他故事的人心里。
孔坚兄,你就是我们景观人领头的大鱼,愿浩瀚的大海成就你追求的海绵星球!